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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诠长老法嗣书绍兴三十二年七月 宋 · 释昙华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三四七、《吴都法乘》卷二七、缁门警训、缁林尺牍
老僧自幼出家,正因也;
方袍圆顶,正因也;
念生死未明,拨草瞻风,亲近真善知识,正因也。
至于出世领众,今三十馀年,未尝毫发厚己也;
方丈之务,未尝少怠也;
昼夜精勤,未尝敢懈也;
念众之心,未尝斯须忘也;
护惜常住之念,未尝敢私也。
行解虽未及古人,随自力量行之,亦不负愧也。
痛心佛祖,慧命悬危,甚于割身肉也;
念报佛祖,深恩寝食,不遑安处也;
念方来衲子,心地未明,不啻倒悬也。
虽未能尽古人之万一,然此心不欺也。
长老随侍吾三四载,凛然卓卓可喜。
去年夏末悦众,是吾知长老也。
吾谢钟山,寓宣城昭亭,未几赴姑苏光孝。
方两月,长老凤山之请,道由姑苏,首来相见,道义不忘如此也。
别后杳不闻耗,正思念间,怀净上人来,承书并信物,方知入院之初,开堂为吾烧香,乃知不负之心昭廓也。
今既为人天眼目,与前来事体不同也。
果能如吾自幼出家,为僧行脚,亲近真善知识,以至出世住持,正因行藏,如此行之,则吾不妄付授也,又何患宗门寂寥哉?
至嘱,无以表信,拂子一枝、法衣一顶,幸收之。
绍兴壬午七月初七日,住平江府光孝应庵老僧昙华书复。
慈应大师政公之碑政和八年二月 北宋 · 刘跂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六二、《学易集》卷六
郓须城大谷山昭善崇报禅院住持、赐紫慈应大师文政姓令狐氏,生须城令狐村。
其家相传,彭阳公楚是其上世,再从父颂天圣中殿中丞,族子相如今为朝奉大夫
大师幼不戏弄,踰冠度为僧,护持戒律,以谨密称。
通大乘经论,入诸讲律,老师宿学善其咨叩。
丞相河间刘公葬三世大谷西山之阳,以恩置寺,赐额「昭善崇报」,度静人如令,历选于众,乃以大师住持为第一代。
披榛棘,立基址,种艺樵汲,惟日不足。
已而缁素信服,赴者接踵,寺娓娓向有成。
今林樾蔽亏,宇像辉焕,薰修供养,报国恩已,亦报佛恩。
又受乡人劝请,造天宁大像,建开元三门,赀皆千万,而施者乐输争付之,权衡称量,洞入纤介。
既成,咸欢然喜得未曾有。
性宽多恕,雅不忍言人过失,犯而不校,未尝以色加僮侍,议者谓恢然长者,众中举无与比。
乡人士大夫,下逮里巷老稚,皆爱之重之,一无间言。
凡住持二十七年,政和三年五月辛卯,示疾就灭,春秋六十九,僧腊四十五。
弟子崇能亦令狐氏兄子之子,实嗣寺。
八年二月壬申,与诸弟子新福等共二十八人归全身,建塔大谷东山下,去寺四百弓,占地纵横十有一肘。
乃勒铭石,永伸哀慕,其辞曰:
众稽首,慈应师,岁三九,获衣止。
天华姿,法泉涸,孰求我,觉导师。
爰结集,建兹塔,便时日,赴山谷
忽奋厉,如复生,又号慕,如始亡。
藐我等,怀謦欬,守护此,刹利罗。
维愿力,所加持,续慧命,永无尽。
大宋政和八年二月壬申立。
林西湖高僧事略序宝祐四年十一月 南宋 · 莫子文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二四、《云林寺续志》卷五
人生五浊恶世,根尘濡染,昏迷沈著,其能出离火宅者盖寡。
至于剪发披缁而为僧,固已高于众人矣。
然僧之为僧,岂若是而止哉!
识心见性,超出死生,精持戒律,真积力久,诠演教法,垂范将来,百千万僧中间见一二。
表表伟伟,卓乎不可企及,举世佛徒莫不宗仰之,此高僧所以有传也。
作者有人,读者有人,修之者又有人。
然未有思其人,追其踪,想像其高致,即其曩昔经行宴坐之地,崇饰杰阁而严奉之,纪述行业而偈赞之,图绘顶相而瞻敬之者。
玛瑙讲师元敬节庵乃克为之也。
阁始创于前主僧了性,工未就而迁住他刹,节庵实踵成之。
始会萃名宿尝驻锡于钱塘者,得二十有四人,命东嘉僧元复摭其事实,而系之赞。
续访求,又得六人焉,节庵并述而赞之,图其形置之阁。
又虑不能流布四方,乃合而成书,名以《西湖高僧事略》,锓梓以惠学者。
噫!
法盛于东南,异人辈出。
前人既为后人所高矣,灯灯相传,续佛慧命,将使后人而复高后人,深有望焉。
宝祐丙辰长至日吴郡莫子文序。
按:《武林西湖高僧事略》卷首,续藏经贰编乙第七套第三册。
福海院记 南宋 · 白玉蟾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五二、同治《德化县志》卷一三、同治《九江府志》卷四九、民国《庐山志》卷一○
琼山居士白玉蟾曰:尝谓象者数之体,数者象之用。
经言建立存乎象,兴废盛衰存乎数。
惟佛也超乎象数之表,其所立之教无乃囿于象数之内欤!
天下名胜福地曰庐山,距浔阳以南。
山前后庵岩三百六十,其尤胜者,今福海也。
昔自梁朝,有谦禅师,不知何许人,杖锡东来,诛茆结草于铁船峰之下,修《法华》行,德邅道腴,遐迩皆北斗之。
武帝锡以御札、莲华、贝叶,仍赐福溪,以名其庵
由梁而唐,改溪为海,为院,遂以山腹秀麓之中,址厥院焉。
宋靖康间,适丁元二,纪碣不存。
绍兴之初,无相长老谷堂彦详禅师,禅德馨者,度僧六七人,以甲传乙,流水住持。
详既寂,弟子云庵光誉大德趾其往勋,造佛塔,塑佛像,设香灯供具,种种庄严。
誉亦西归,上足惠月嗣其道,兢兢业业,勤俭柔和,树法堂,建僧舍,将谋一新。
未遂志而厌世。
月之长子志勤嘉泰初挟复江浙,遍参耆宿,发明心地,密印机缘。
已而赋式微,省侍月老,将复有湖海志。
无何,月老圆寂
是时此山未有宰者,徒弟四五人义逊夷犹。
太守今文昌袁公燮帖僧录,集其徒诣铃斋,躬自勘辨,选可主者。
次与志勤论议,一问一答,如印圈契钥,函盖符节
公首肯之,即席命笔给符,请董是刹。
初视院事,耻表里未完,廊庑凋敝。
盖其畴昔游方,眼阔志大,观此隘陋,未惬意也。
繇是罄囊竭技,择材运甓,刻棋雕甍。
月斧交飞,星槌竞举,丹青粉垩,中外一新。
今焉佛有殿,僧有堂,行有寮,客有舍,爨有厨,粥有鱼,斋有鼓,有板,警有钟,坐有轩,寝有室,储积有库,有仓。
举动经行,各得其所。
周载落成,俨然一化乐天宫也。
见者闻者咸加敬叹,谓言山阴诸律,比其甲也。
院之田不过二顷,院之徒日食不下三百指,常仰给于斯。
朝翻奥典,暮演灵诠,法律森严,香灯汗漫,规行矩步,济济跄跄,皆勤之绳墨也。
云衲憧憧,延迎不倦,来者欢,去者赞。
院之居林峦环抱,周遭,状若鸾翔,形如燕处。
院之左则有月轮云顶,罗汉祥云,翠巘干重,峨峰万叠。
真法窟,如幻龙宫。
院之右则有碣石之门,锦绣之谷。
茶香山绿,花媚草灵。
河伯飞轮,文殊现相。
天池圣灯,万颗呈祥。
为瑞屋头,妙音窣堵。
七层倒影,分形水底。
锦云密布,彩雾轻舒。
居其前则有崇冈一七里,岿嵚二九峰。
龙侯虎溪,连珠东西;
大林映带,面乎淮甸,皆彼铁船。
万壑风清,千岩月皎。
野猿献果,仙鸟衔花。
子飘香,水奴灿彩。
云霞不老,水石长秋。
是院也,始创于萧梁,中振于李唐,迄于有宋,至是僧始大盛欤!
岂其象不因数也?
物换人非,不知其几岁;
兴坠起废,不知其几人。
嗟乎,勤公何其高也!
佛言:五百世后,荷担如来续佛慧命,建佛塔庙。
当知是人庄严劫中,曾供养千二百转轮王,有大功德海,大福量海。
勤公之谓乎!
尘沙劫中,叹莫能尽,聊书小偈,以祝南山云。
庐阜新兰若,龙天右道场。
殿妆金彩焕,佛放白毫光。
长真如翠,花开般若香。
禅波风浩浩,慈荫日穰穰。
鼻祖其老,中兴乃谷堂。
今继志,万载一炉香。
示丹霞佛智裕禅师 宋 · 释克勤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九○五、《圆悟佛果禅师语录》卷一六
祖师宗风,步骤阔远,迥出教乘,单提正印。
灵山拈华,而饮光笑领,龙猛示圆相而提婆中的,少林觅心而二祖超證,卢老说偈而大满付衣钵,人皆以为密传。
鞠其端倪,乃是纳败,岂造妙深极之旨止如是而已!
要须如天之高,地之厚,海之渊,虚空之广,尚未髣髴。
信过量大解脱人,回天转地,吸海枯竭,喝散虚空,奋大机,显大用,于无边香水海、浮幢刹外,斩魔外见网,摧佛祖化权,揭示不可示,拈提不可提之奥,尚未为的。
雪峰鳌山得道,云岩始终不知有,乃戏论尔。
应须生铁铸就心肝,杀人不眨眼手段,乃可略露风规,贵慧命流于无穷,差可人意耳。
建炎三年闰月十一日,前云居圆悟禅师克勤书。
按:《佛果圆悟真觉禅师心要》卷下终。
讲义(诗三) 宋 · 廖刚
 出处:全宋文卷三○○三、《高峰文集》卷一六、一七
「《烝民》,尹吉甫宣王也。
任贤使能,周室中兴焉」。
是诗美宣王任贤使能,中兴周室,而以《烝民》名篇者,推本而言之也。
盖「烝」众而有「明」意,民虽至愚,合而听之则神,以其性善故也。
惟性善,故所好者懿德,而其去就从违每不妄。
宣王惟能用仲山甫,任贤使能,以兴先王之治,是以烝民归之,而中兴之功成焉,此所以为推本而言也。
「天生烝民,有物有则。
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」。
父子、君臣、夫妇、长幼、朋友,所谓「物」也。
有亲,有义,有别,有序,有信,所谓「则」也。
天生烝民,阴骘而与物辨,降衷而为物灵,其自然之物、则盖如此。
是故所秉者无非性命之常。
惟所秉者性命之常,故所好者无非懿美之德。
仲山甫惟有是德,而宣王用之,是为不逆其所好。
惟能顺民之所好,此周室所以中兴也。
「天监有周,昭假于下。
保兹天子,生仲山甫」。
降监不忘,临下有赫,不言而善应,不召而自来,天之道也。
惟周之德有以昭假于下,是故保兹天子而为之生仲山甫焉。
「昭格于下」,则言其有以上当天心,若《书》所谓「昭升于上」是也。
「保兹天子」,则言其为天所子,若所谓「保佑命之」是已。
然皇天之亲有德,飨有道,非赫然有物以畀之也。
仲山甫以保之,则天之心固昭然矣。
「仲山甫之德」至「明命使赋」/「柔嘉维则」,则内有充实之美,「令仪令色」,则外有容与之文,然不敢有其德也。
「小心翼翼」,则持之以敬者也。
「古训是式,威仪是力」,则又益勤于德而不敢怠者也。
盖柔常患乎不足以有立,今也有充实之美以主于中,则其交于物也,无适而不合于礼,所谓「嘉」也。
然柔而能嘉,岂矫拂其性命之情而为之哉?
亦本其所受于天者固有是尔,故曰「柔嘉维则」,言初不违其性之则也。
惟其德之充乎己者如此,是故动容貌则为令仪,正颜色则为令色,兹表里之符也。
苟无柔嘉维则之美,则所谓令仪者或疑于足恭,所谓令色者或疑于鲜仁,岂君子之所贵哉?
「小心翼翼」,言敬慎之至也。
「古训是式」,则又言敬慎之至,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,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也。
「威仪是力」,则又言非特德行言语之不敢不敬慎也,虽威仪之末,必自力而不敢少怠,则敬慎之尤至也。
《记》曰:「外貌斯须不庄不敬,则慢易之心入之」。
威仪是力,为是故也。
「天子若是,明命使赋」者,惟其德之若是,内外大小皆举矣,故能保天子而若之。
「保之」则致其仁也,「若之」则尽其道也。
唱则和之,始则终之,所谓「若」也。
惟其能若天子如此,是以天子有明命,则使赋之也。
所谓「明命」,即任贤使能之命也。
任贤使能,其命欲明,故《易》于「火在天上,大有」,曰:「君子以遏恶扬善,顺天休命」。
《书》于「天命有德」,亦曰:「五服五章哉」。
凡皆任贤使能,则其命欲明之义也。
「王命仲山甫,式是百辟。
缵戎祖考,王躬是保」。
仲山甫者,天命也;
仲山甫者,人事也。
王能命之,故天为之生斯人;
惟天生斯人,故王得而命之,以成中兴之功。
此天人相因之理,亦犹高宗恭默思道,然后帝赉良弼,而高宗因置诸左右,命之辅台德,而商之所以中兴也。
「式是百辟」,则与《微子之命》言「万邦作式」,《烈文》言「百辟其刑之」同意。
「缵戎祖考」,则佐王中兴之事也。
汤尝以聿求元圣与之戮力,乃缵禹旧服。
以汤革夏为商,犹当缵禹旧服,况宣王图中兴之功乎?
率乃祖考之攸行而绍复其大业,固其所也。
「王躬是保」,则言其以保护王为己任也。
前言「生仲山甫」,故先之以「保之天子」,其意则主天眷有周而为之佑命,故每以天子为言。
此言「王命仲山甫」,故继之以「王躬是保」,其意则主宣王脩人事以上当天意,故每以王为言也。
「出纳王命,王之喉舌。
赋政于外,四方爰发」。
布宣政教,以达于民,出王命也,犹《书》之言「达王」是已。
采摭民言,以复于上,纳王命也,犹《周官》言「诸臣之复」是已。
然《书》贵乎「工以纳言」,盖将「时而飏之」而训方氏,「诵四方之传道」,亦将「还以训之」而已,此所以出、纳皆谓之「王命」也。
《诗》有曰「莫扪朕舌,妇有长舌,匪舌是出」,皆谓言也。
而此独曰「喉舌」者,盖言自内出喉,达之于外,气自外入喉,达之于内。
古人以谓味以行气,气以实志,志以定言,言以出令,盖有自外入之气,然后有自内出之言。
此言「喉舌」,盖谓达民言而纳之于王,犹之气也;
达王命而布之于民,犹之言也。
惟其所以致养者无壅蔽之患,所以布告者无谬妄之失,是以赋政于外,而四方发而应之。
《家语》有之:「违山十里,蟪蛭之声犹在于耳,故政事莫若应之」。
此之谓也。
「肃肃王命」至「以事一人」/上言之之谓命,下禀之之谓令。
有命矣,莫或禀之,则命有所不行,而不足以为令,故要在有人将之也。
「肃肃」者,言王命之尊严足以肃物也。
豫而舒,肃而速,王命肃肃,则所以将之者焉可缓哉!
夫物所将者小,能将物者大,王命固大矣,而又有以将之,此所以能诏告四方,令行而禁止者也。
「邦国若否,仲山甫明之」者,王之命达之邦国,而邦国之或若或否又不可不知,若则听从之,否则有所不从。
其若也,其否也,皆当有以明之。
则以王之德意志虑,否者固或以为非是而不从,若者亦未必能深喻厥旨,姑亦从之而已,故明之不可以无人。
古之人有曰「明大道」,有曰「明明德」,夫道者人所共由,德者人所同得,而犹假于明,况宣王欲施命于既衰之俗乎。
文王之圣,非得四人者往来以迪彝教,则蔑德降于国人,则宣王有赖于仲山甫将明可知已。
「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。
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」,君子之去就出处,无所苟也,惟道之从而已。
中有正以止,外有正以行,故以周身则智,以事君则忠。
泛应曲当,无入而不自得,而于物亦无所忤,此则仲山甫之所以为贤也。
盖自知曰「明」,知人曰「哲」,有以自知,则内不失己,而不以己累物,有以知人,则外不失人,而不以物害己,此所以能全其身而无罪悔也。
仲山甫若是,岂利其身而后其君者哉,盖能将明以保王矣,又能明哲以保身矣,又能匪懈以事一人,则与夫忘身以徇利,背公而营私者举异矣,岂非所谓两进者欤?
「人亦有言」至「以慰其心」/立人之道,曰仁与义。
仁则无不爱也,岂以其柔而茹之?
义则无不理也,岂以其刚而吐之?
惟居仁由义,大人之事,是以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,维仲山甫能之也。
「不侮矜寡」,言其不茹之实也。
「不畏强禦」,言其不吐之实也。
《书》曰:「无虐茕独,而畏高明。
人之有能有为,使羞其行,而邦其」。
此言皇极之道也,而仲山甫与有焉。
宣王所以赖之,任贤使能,而成中兴之功也。
「人亦有言,德輶如毛。
民鲜克举之,我仪图之。
仲山甫举之,爱莫助之」者,徐行后长者谓之悌,疾行先长者谓之不悌,德之易举,盖若徐行后长者之类,夫岂难哉!
而克举之者,奚异一羽之不举?
谓力不胜则不可也。
然《记》曰「仁之为器也重」,而《诗》曰「德輶如毛」,何耶?
盖《记》将言举者莫能胜,故言其为器重。
而此将言仲山甫举之,故言其輶如毛。
以此知道无远迩,德无难易,在人为与不为而已。
「爱莫助之」者,言当是时,不若先王之时,莫不好德,贤人众多,故莫助也。
虽然,亦有若文武之吉甫,显允之方叔,孝友之张仲,与夫召虎之平淮夷,申伯之式南土,岂非助仲山甫者?
维数子者任用,宣王、仲山甫实赋其命。
吉甫言莫助之者,盖惜则惜其既往,爱则所惜者尚在。
吉甫之意,方将与方叔、申伯之徒同德协力以助之,故其诗之辞如此。
「衮职有阙,维山甫补之」者,言在廷之臣无以之,则其任宜重也。
「仲山甫出祖,四牡业业,征夫捷捷,每怀靡及。
四牡彭彭,八鸾锵锵。
王命仲山甫,城彼东方」者,言仲山甫非徒有是懿德也,其勤劳于王事盖如此。
「四牡骙骙,八鸾喈喈」,则又言其非独勤劳也,其动则有礼文又如此。
「仲山甫徂齐,式遄其归」,则又言其为君之所眷托如此。
「吉甫作诵,穆如清风。
仲山甫永怀,以慰其心」者,仲山甫之所以永怀,无非王事。
是诗既美其德,又述其勤劳,是故足以慰其心也。
「《韩奕》,君吉甫宣王也。
命诸侯」至「鞗革金厄」/成汤作兴,中虺美其「缵禹旧服」;
成王立政,周公告之「陟禹之迹」。
盖禹之功大,后世有能追复其故迹,则为贤王。
周至厉王,四夷交侵,中国微矣。
宣王南征北伐,复文、武之境土,即禹所甸之地而以封诸侯,又其锡命之,皆当而有礼,此尹吉甫所以有取于《韩奕》而美之也。
「奕奕梁山」,言梁山之众大也。
「维禹甸之,有倬其道」,言禹尝井牧其地,什伍其民,其道倬然,犹《云汉》之「昭回于天」,人所共仰,是以可为法于后世也。
「韩侯受命,王亲命之,缵戎祖考」者,受命,受王之命为侯伯也。
既受命为侯伯矣,王于是亲告戒之,使缵女祖考,以副所以受之命也。
「无废朕命,夙夜匪懈,虔共尔位」,戒之使谨其职也。
「朕命不易,干不庭方,以佐戎辟」,戒之使忠其君也。
此皆所谓亲命之也。
夫使韩侯继祖考设都于禹之绩,稼穑匪解,以承甸事,凡皆如王之所告戒,则宣王能脩禹之功可见,此所以为宣王之美也。
况又能锡命之以礼乎?
「四牡奕奕,孔脩且张,韩侯入觐」者,言其车马之盛如此。
「以其介圭,入觐于王」者,言其入觐之物如此。
盖四牡众大,则所以蕃庶其国者可知;
四牡脩张,则所以脩治其国者可知。
挟是而入觐于王,此韩侯之尽君道也。
以王之所服宝器之大者而入觐,则其他仪物之备可知,不亦享王之至乎?
此韩侯之尽臣道也。
夫惟治国则有以尽其为君之道,享上则有以尽其为臣之道,然后王锡之淑旂绥章,簟茀错衡,玄衮赤舄,钩膺镂,鞟鞃浅幭,鞗革金厄,此所谓锡命以礼,故序以为能锡命也。
淑旂绥章于茀后建之,簟茀在后,衡在左右,玄衮赤舄则服之在中,钩膺镂、鞟鞃浅幭、鞗革金厄则皆在前,而钩膺镂在下,鞟鞃浅幭、鞗革金厄在上。
而其次序如此者,盖下文言「韩侯出祖」,则锡韩侯于其去而归国之时也。
故自其后所见言之,且自后而前,自左右而中,自下而上,亦足以见所以锡之者每上而愈贵,则于礼为每加而愈隆也。
「韩侯出祖」至「韩姞燕誉」/「韩侯出祖,出宿于屠」,言其去王而反国也,优缓而有礼。
「显父饯之,清酒百壶」,言王使卿士送之也勤厚而有恩。
殽则炰鳖鲜鱼,蔌则维笋及蒲,其饮食之如此,亦足矣。
又赠之以所乘之四马,与所驾之路车。
以为未也,又实脯醢于笾豆焉。
而侯之亲族若偕行者,咸得与于燕胥,而非止韩侯之身,则其恩意隆矣。
夫《鱼丽》以万物盛多、能备礼为盛世之美。
宣王承丧乱饥馑之后,乃能安集其民而兴脩其政,至是饯赠诸侯,故能备物如此,是所以为可美也。
「韩侯娶妻,汾王之甥,蹶父之子」,言其族胄之贵也。
「韩侯迎止,于蹶之里」,言其亲迎之以礼也。
「百两彭彭,八鸾锵锵,不显其光」,言车之盛也。
「诸娣从之,祁祁如云。
韩侯顾之,烂其盈门」,言其从之盛也。
厉王无道,周流于彘,彘临汾水,故号曰「汾王」。
方是时,王室且为诸侯之所卑侮,则王甥亦安能择乐国之贤君而归之哉。
宣王作兴,任贤使能,若蹶父之孔武者,皆为之用。
故诸侯亲之,而韩姞之礼乃能若是之盛,然则岂非足以显王政之美乎?
故著其为汾王之甥,而归得其配,仪物之盛如此,是所以为美宣王也。
「蹶父孔武,靡国不到。
为韩姞相攸,莫如韩乐。
孔乐韩土,川泽吁吁,鲂鱮甫甫,麀鹿噳噳,有熊有罴,有猫有虎」,言韩土无所不有,其可乐如是也。
「庆既令居,韩姞燕誉」,言韩姞以其可乐而安乐之也。
观此则宣王还定安集之功可知矣。
「溥彼韩城」至「赤豹黄罴」/韩城之广且大,奄奠北国,非先王之时,燕安之师众,何以能完之?
宣王乃能以是复锡韩侯,使绍其先祖而为北国之伯,则当是时师众亦获燕安,而无荡析离散之患可知。
虽然,仲尼有言:「远人不服,则脩文德以来之。
既来之,则安之」。
盖欲蛮夷之率服,不可以苟求也,在脩其德而已。
今兹百蛮,初非有以驱而来之也,德修于此,而彼固不得不来;
终非有以强而制之也,诚因于彼,而此固未尝容心。
非特先王字彼韩城,以先祖受命,未尝容心焉。
故前曰「因时百蛮」,后曰「因以其伯」,皆以因为言也。
夫惟如是,故北国惟我所制。
于是为之墉壑以立其城邑,为之亩籍以经其田野,而追貊之以及北国,莫不率服而致其臣妾,故曰「献其貔皮,赤豹黄罴」,盖亦有以得其欢心,而非特服其外也。
「《江汉》,尹吉甫宣王也」至「王心在宁」/盛不可常也,有时而衰;
治不可常也,有时而乱。
盛衰治乱之相寻,消长盈虚之理也。
惟因时乘理者,乃能兴衰而致之盛,拨乱而反之正,自非智足以见几,勇足以立事,则有所不能也。
厉王之时,小雅尽废,四夷交侵,其卒至于大坏,此周室之衰且乱甚矣。
宣王乃能命召公平淮夷,兴而拨之,是所以为诗之美也。
江汉浮浮,武夫滔滔」,则言先被之以德,后经之以武也。
「匪安匪游,淮夷来求」,则言其来讨罪于淮夷,非不戒而妄动也。
「既出我车,既设我旟」,则言其来铺刑于淮夷,非不戒而解缓也。
江汉汤汤」,则其德广而流行甚矣,非特浮浮然也。
以此平淮夷,淮夷何足平哉!
故曰「经营四方,告成于王」,则言既平淮夷而经营四方,又告成也。
「四方既平,王国庶定。
时靡有争,王心载宁」者,势有内外之殊,而治乱实同乎一理,分有上下之异,而休戚实同乎一心。
故《诗》、《书》言能迩之道,必先柔远。
盖远者有所不治,则救患不给,岂暇能迩乎?
此所以言四方平而王国定也。
传亦曰:「君以民为体,民以君为心」。
若一二指病,则心虑为之无聊,其能宁乎?
此所以言时靡争而王心宁,盖自然之势也。
「《常武》,召穆公宣王也。
常德以立武事,因以为戒然」。
兵所以趋变,必有常德以为之本,此武事以立。
盖武非常也,惟有常者然后能经之;
事非德也,惟有德者然后能干之。
《习坎》之《象》曰:「君子以常德行」。
盖坎,险也,不能以济险,济险者以常而已。
常德而立武事,亦若是也。
又况戈者武之事,止者武之志,犹足迹谓之武,言有行则践之而成名,已则弃而不用,则其不可为常甚矣。
惟不可以为常,则必有所谓大常者,德是已。
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,虽反经而适合乎道,则事其有不立者乎?
虽然,寇乱既平,而兵犹不戢,则自焚之道,此用武之大戒也。
宣王中才之主,虽能兴衰拨乱,成中兴之功。
要之善始善终,尚其所难,此召穆公美之,而其诗曰「常武」,则戒之之意深矣。
「赫赫明明」至「惠此南国」/「赫赫」,言其命之显也。
「明明」,言其所命之当也。
其命欲显,则以徐方之伐,将天命明威故也。
其所命欲当,则以兵戎重任不可以轻付故也。
所命之卿士,言其世则以南仲为太祖,而望之所归;
言其官则太师,而民之所瞻;
言其字则皇父,而众之所美。
所命之当如此,于是使之整我六师,以脩我戎也。
众谓之师,兵谓之戎,《语》曰:「教民七年,然后可以即戎」,「以不教民战,是谓弃之」。
故必整我六师,以脩我戎,然后可以立武事也。
皇父于此,既敬既戒,则能整众以脩戎矣,于是可用以惠南国也。
敬则不慢,戒则不忽,戎事尚严故也。
夫惟以常德而立武事,敬戒而不敢慢忽,则其绎骚而震惊之者,乃所以为惠其国欤?
「王谓尹氏」至「三事就绪」/先王之民,居则为六卿之民,而六卿总之;
出则为六卿之师,而六事率之。
前曰命大师皇父整我六师,以脩我戎,则方言六卿之民将有事于军旅,故犹整之以太师
太师三公之官,而先王之时,或使之下兼六卿之职而为冢宰焉。
故于其师之未出,则以命太师皇父,而曰「王命卿士」也。
此曰命程伯休父戒我师旅,率彼淮浦,则于是遂以六卿之师出征,故以命大司马焉。
何以知之?
盖在周大司马之职以九伐之法正邦国,凡教大阅,则以旌为左右和之门,群吏各率其车徒以叙和出,左右陈车徒。
夫大阅者,将用而大习之也,凡皆如出战之时。
大司马实率之,则知此所谓「命程伯休父,左右陈行」者,命之为大司马也。
于是太师皇父曰「惠此南国」,则若所谓惠鲜保惠,于此惠之而已。
于命程伯休父曰「省此徐土」,则若所谓省耕省歛,即彼而省之也。
岂非以其或命冢宰,或命大司马故然欤?
徐,徐州也。
方言省其民,故曰「徐土」;
方言兵加其所,故曰「徐方」;
方言征以正其君,故曰「徐国」。
曰「三事就绪」,又曰「徐方绎骚」者,我武惟扬,深入其国,能无绎骚之乎?
然绎骚而震惊之者,暂而已。
惟不留不处,而兵之所加,此所以省其民,是以三农之事不失其绪也。
「赫赫业业」至「王师之所」/前言命将帅,戒师旅,以惠南国者,徐土为事矣。
于是言兵威之强,有所不动,动无不克也。
「赫赫」,言其盛而显也。
「业业」,言其动而大也。
征徐夷所以致天讨,非私以兵加人,故天子之威不可以不严。
其兵威之显且大如此,则所以严天子之威而致天讨也。
故曰:「赫赫业业,有严天子」。
「王舒保作,匪绍匪游,徐方绎骚」者,言王之兵本于仁义。
其作也非急于趋利以疾战,故舒;
非安于犯难以毒民,故保。
「保」则所谓仁也,「舒」则所谓义也。
虽舒而保,然其出也,未尝无所成;
其动也,未尝无所待。
「匪绍」则所谓「役不再籍」,而其出则有功。
「匪绍」则所谓「动惟厥时」,凡以为民,而其动则不妄。
惟其举必有功而动则不妄,此徐方所以不得不为之绎骚也。
赫赫翼翼,所以致天讨,故言天子舒保作,匪绍匪。
所以尽人事,故言王震徐方
「如雷如霆,徐方震惊」,则所谓「我武惟扬」,先加以声也。
「王奋厥武,如如怒。
进厥虎臣,阚如虓虎。
铺敦淮濆,仍执丑虏。
截彼淮浦,王师之所」,则所谓「杀伐用张」,后致其实也。
「王旅啴啴」至「濯征徐国」/「啴啴」则若所谓「啴啴骆马」、「徒御啴啴」,言其疲也。
王师疲矣,然如鸟之飞,如鸷之翰,言其轻敏而不可抟执有如此者。
「如江之永,如汉之广」,言其铺敦于淮濆之上,其强盛而不可蹈犯有如此者。
其固守则如山之苞蓄而不可惊动,言其静则然也;
其征战则如川之流逝而不可禦止,言其动则然也。
「绵绵」则弱而不可断,「翼翼」则饬而不可乱。
王师之疲而犹且如此,岂非王者之兵虽本于仁义,而顾自有节制者欤?
夫惟本之以仁义,持之以节制,是以敌不能测,且不能克,而能濯征徐国也。
「王犹允塞」至「王曰还归」/自「濯征徐国」以上,威之以武,使之畏而服,故曰「徐方绎骚」、「徐方震惊」。
自「王犹允塞」以下,怀之以德,使之服而来,故曰「徐方既来」、「徐方既同」、「徐方来庭」也。
王犹之诚实有足以感格之,则方来,故曰:「王犹允塞,徐方既来」。
既来而同,则是有以一天下矣,是所以为天子之功也,故曰:「徐方既同,天子之功」。
然所以致其同,在于能平四方。
四方平,则徐方不得不来庭矣,又乌有不同哉?
故曰:「四方既平,徐方来庭」。
既要其终,又原其始,是所谓立武事必以常德,而戒之之意存乎其间也。
又曰「徐方不回,王曰还归」者,所谓叛则讨之,服则舍之,非特戒王立武必以德,于是又戒王虽本乎常德,而武终不可黩也。
武王之伐商,戎车三百两,虎贲三百人,亦曰「我武维扬,侵于之疆」,「取彼凶残,杀伐用张」而已。
宣王之征徐夷,则曰「如雷如霆」,「如震如怒」,「如飞如翰,如江如汉,如山之苞,如川之流」,言王之师之强盛若是,得非实不足,故其辞侈欤?
雅著宣王之美,大率如此。
若曰有常德以立武事,为其嫌于无常德,故言有耳。
若曰能建国亲诸侯,能锡命诸侯,能兴衰拨乱之类,为其嫌于不能,故每称其能耳。
至于美文、武之德,则不必然,可考而知也。
「《瞻卬》,凡伯刺幽王大坏也」至「靡有夷瘳」/夫盛极而衰,成极而坏,阴阳之运,万物之常理也。
惟善持盈之君子,为能以道御时,与时偕行,故其德与政之日新,如月之常,如日之升,如南山之寿而不坏,如松柏之茂而不衰,夫何故?
以《天保》之诗考之,亦以其能厚下而不自厚益而已。
幽王之无道,如《瞻卬》之所刺:非特无以厚其下也,又厉之甚矣;
非特无以益其下也,又害之甚矣。
于是陵夷至于不可救药,得不谓之大坏乎?
《荡》之序言「伤周室大坏」,《瞻卬》、《召旻》言「刺幽王大坏」者,《荡》主言天下无纲纪文章,故称周室而伤之
《瞻卬》、《召旻》主言蟊贼其民,故指幽王而刺之。
「瞻卬昊天,则不我惠」者,人以言明望之,而仁惠之德曾不我施,则失望矣。
「孔填不宁,降此大厉」者,言非特不我惠也,既甚久其不获宁居矣,又降此大危厉焉,则其失望又甚矣。
民莫之惠而不得宁处,适罹此大厉焉,则欲邦之安定而人不困瘁,其可得乎?
故曰「邦宁有定,士民其瘵」也。
「蟊贼蟊疾,靡有夷届。
罪罟不收,靡有夷瘳」者,言邦靡有定而人既困瘁矣,然犹若蟊之为贼为疾然,靡有平极,则其毒民深矣。
且蟊之为物,食苗之根,肆毒类之,则人将自何能谷乎?
绝其为善之端,而罔民之刑又张而不弛,则蟊之为贼、疾将无时而已也。
《书》曰:「抚我则后,虐我则雠」。
幽王所以致大坏欤。
「人有土田」至「女覆说之」/前曰「罪罟不收」,则罔民以求罪戾,无复仁恕之心而已。
今曰有人之土田,夺人之民人,收无罪,脱有罪,则非特无仁恕之心,其御下之无道又甚矣。
先王分人以土田,使之有所生养,分人以民人,使之有所班治,抑皆所以崇德报功也。
必其有显罪然后可以夺而有之,《王制》所谓「不敬者,君削以地;
不孝者,君绌以爵」之类是也。
幽王则不然,土田,人所宜有也,无故而反有之;
民人,人所能治也,无故而覆夺之。
有人之土田,夺人之民人,犹之可也。
此宜无罪,而反收之,则人怀不免之虞,将无所措手足矣;
彼宜有罪,而覆说之,则恶者无所惧,奸宄炽而祸乱滋矣。
夫何所恃而不大坏耶?
「哲夫成城」至「时维妇寺」/原幽王所以荒昏,至于贼士民而不爱,张罪罟而不收,予夺任其私意,罪宥咈于人情者,岂无自而然哉?
以其惟妇言是用故也。
夫女正位乎内,家道正而天下定矣,故曰「无攸遂,在中馈」,言妇人之德当如是而已。
以无非无仪为善,果何所用于哲乎?
妇哲而谋,非特不足以成城,适足以倾之而已。
哲妇虽懿,适足为枭为鸱而已,非所以为懿也。
以顺为正,果何所用于辩乎?
妇有长舌,非特无用也,适足以为厉之阶而已。
「乱匪降自天,生自妇人」,则又言妇人为不善,非特阶厉,实乱之所由生也。
幽王曾不知此,而当是之时,妇也寺也皆得以用其言,彼果何能有所教诲哉?
实致王之荒昏,为上所为而已。
《书》曰:「牝鸡无晨,惟家之索」。
此之谓也。
「鞠人忮忒」至「休其蚕织」/「鞠人忮忒,谮始竟背」者,言妇寺近化于幽王,而阶厉生乱,惟肆其智辩。
鞠人为忮忒而已,盖肆其智辩,则人无所通,若鞠然也。
不忮则藏,为忮则不藏矣。
不忒则正,为忒则不正矣。
既以智辩鞠人,则为忮而不藏,为忒而不正,其始必谮人,而终必背王也。
「岂曰不极,伊胡为慝」者,言淑有福之道,忒有极之道。
妇寺以智辩,鞠人为忮忒,岂不曰极乎?
乃曰「伊胡为慝」,则幽王不可望以明矣。
「如贾三倍,君子是识。
妇无公事,休其蚕织」,则言君子喻于利,妇人废其职也。
妇人有以道君子为恶,而君喻于利,君子无以率,妇人废其职,此幽王所以大坏欤?
「天何以刺」至「邦国殄瘁」/「天何以刺,何神不富」,言天无妄刺,神无妄罚也。
盖刺而当,物自触之;
刺而不当,人者刺之。
则无非者,天未尝刺之也。
王自以为无非邪,则天何为示人不宁,以刺王乎?
言而违焉,以罚罔之,罚所不惩,乃制以刑,则无非者,神未尝罚之也。
王自以为无非邪,则神何为使人不富,以罚王乎?
「舍尔介狄,维予胥忌。
不吊不祥,威仪不类」,言天已刺之矣,神已罚之矣,被甲内侵之狄,乃舍之而不治,惟予忠贤之大臣,反忌之而不亲。
此其所以不吊不祥,而无吉事之先见,威仪不类,而无可畏可象之善也。
夫如是,王无与为善,而不能以得人矣。
「人之云亡,邦国殄瘁」,言王无与为善而不能以得人故也。
「天之降罔」至「心之悲矣」/亡之为罔,罔则不有。
入隐为亡,亡则不显。
「天之降罔」,则将不有矣。
「人之云亡」,则将不显矣
「天之降罔,维其优矣」,「优」谓优而不迫也。
人之云亡,维其忧矣,忧则发于心而见于颜色也。
「天之降罔,维其几矣」,「几」谓动之微吉之先见也。
人之云亡,维其悲矣,悲则非其心之情也。
于「天之降罔」,先言「维其优矣」,以谓天道远而未亟;
次言「维其几矣」,则脩德以应之,尚可以致吉也。
于「人之云亡」,先言「心之忧矣」,以谓人道近而可推;
次言「心之悲矣」,则邦国殄瘁,非特可忧而已也。
「觱沸槛泉」至「式救尔后」/「槛泉」,正出之泉也。
「觱沸」,以言其盛。
「觱沸槛泉,维其深矣」,以譬王出恶政之盛,其所由来深矣。
故继言「心之忧矣,宁自今矣」,以谓其忧之所由来亦久矣。
「不自我先,不自我后」,伤己适丁斯时也。
「藐藐昊天,无不克巩」,言昊天之明,无所私亲,惟德是辅,凡有废置,无不克巩也。
「无忝尔祖,式救尔后」,皇祖尝以有道而受天命,今能脩德而不为天所废,则无忝皇祖矣。
王虽大坏,凡伯作诗以刺之,犹欲王脩德以复兴焉,故曰「式救尔后」。
称王为尔者,相亲近相信,然而有未忍遽绝之意也。
大随开山神照禅师语录序崇宁四年闰二月 北宋 · 郭凝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九一八、《古尊宿语录》卷三五
元德上人自蜀挈《大随老录》,欲罄囊资镂板于杭,广其说于天下。
余曰:「自老卢衣止不传,逮数百年,枝分派别,披法衣据座唱道者,不啻万数,大抵穿凿破裂,随言取义,析文生解,求其直截根源如古尊宿者,固未易得。
今欲辟其邪而示之正,使知所趋向,不亦难哉!
然世必有一睹斯录然契而独得者,庶乎佛日重辉,慧命不绝」。
于是乎书。
时崇宁四年闰二月十五日也。
严和尚塔铭 南宋 · 冯楫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九六九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三八
师讳宗邃,遂宁府蓬溪章氏子也。
家世业儒,奉佛尤笃。
母初怀妊,颇有吉祥。
既生,在襁褓间,见僧即喜。
幼不茹荤酒,不随童戏。
年十三,父母顾之曰:「此儿终非尘中人」。
乃携诸本邑南岩院,托僧自庆为师,二十七得度。
才受具,即辞师往依讲席,复遍历吾蜀诸禅,究明己事因缘。
未契,束包南游。
初抵玉泉勤禅师器之,命副院事。
岁馀,罄囊中所积归常住,惟杖屦参访襄汉一时尊宿。
次依栖大洪,开山□禅师看俱视竖指因缘。
一日于僧堂方展坐具,忽见小虫飞堕于地,遽拂之,随手豁然大悟,开山肯之。
于是服勤数载,乃命总院事。
政和辛卯,恩顺寂,师毕后事,乃江浙山,值智禅师住持,偪仍旧职。
政和戊戌,郡东双泉禅院虚席,随守袁公灼命师出世,衲子奔凑,传道不暇。
袁公钦师道德,奏赐「净严」师号。
俄改住水南禅院望益著,遐迩缁徒,闻风而至。
靖康丁未,退止德安𡾇山。
延福禅院方丈阙人,安守李公公济继踵。
未几,兵戈蜂起,凶寇将至,郡官命领众入城,因建化城庵居之,训徒如故。
贼围城久,米升四十金,时众尚广,日惟一粥,独请半,士大夫分惠粮储之类,即均赡大众。
晨夕提振祖命,愈不辍。
贼势甚紧,高声唱言,城破但存延福长老
攻既不利,而曰城中果有异士,遂引去。
镇抚陈公规闻而谓众曰:「异士乃吾净严也」。
绍兴乙卯,师退居东堂。
未数月,宣抚使司命居大洪
时以襄汉才复,百里绝人,荆榛塞路,虎狼交迹,山顶僧行散逃馁死,所存不过百数,日餐野菜橡糜以度朝昏,供利阻隔,屋宇堕颓,庄夫耕具,十无一二。
方定居,劝勉缁徒,开通供路,招置人牛,辟田圃。
未期岁间,四方禅衲,骈肩而来,檀越社供,如赴约束。
逾年,僧及半千,次满七百。
复修院宇,追述先范,大阐纲宗,自此灵济道场废而复兴。
住持十有三年,丛林再盛,不减畴昔。
绍兴丁卯春示疾,诫侍者曰:「每闻钟鱼,方进粥饭,过午则不复啜耳」。
示化前一日,嘱门弟子曰:「吾今将往,信任自缘,汝等壮年,当此佛法陵替,各宜勉力办道,勿违佛戒」。
至三月四日,问侍者曰:「今日是几者」?
曰:「初四」。
师令备浴水,斋罢沐浴更衣,归方丈熟寝,至昏黄遽起。
知事小师环绕侍立,顾视左右,歛容端坐。
少顷,暴风骤作,丈室摇振,土崩瓦坠。
众谓屋摧,四散惊出,唯副院宗舒长往,侍立不动。
良久,端然示蜕。
傍有闻龙神殿内鸣指嘘声,方丈后长崖忽摧,山之四周人望峰顶红光灿烂,皆疑遗火。
诘旦登山,始知逝。
于是连霄风雪陡作,峰峦变白,四众号恸,禽兽哀鸣。
三日,入龛。
后七日,窆全身于院之阳同光塔之右。
葬日晴明,风和日暖。
示化之夕,郡官梦师访于公宇,茶话久之,辞曰:「老僧去矣」。
次日,接遗书,叹异之。
平昔精持毗尼,丝毫无玷,不服缣纩,布衣纸衾,不执财宝,不背众食。
檀越所得施利,积归常住,士大夫惠以玩好,随得随施。
生平与物无忤,至于蚤虱,不忍弃之。
世寿七十六,僧腊四十九,坐道场三十载,提振
度门弟子宗焘等百馀人,嗣法已出世者数人。
师垂手接人,虽慈悲示诲而不顺世情。
入室普说,寒暑无倦,禅徒不时参扣,并无阻却。
因僧问如何是佛,云「休瞌睡」,丛林以为龟鉴。
得师之道者无虑百数。
恩禅师嫡嗣,曹溪十四世孙也。
禅宴接人之外,一毫之善弗遗,结十万人念阿弥陀佛,刊《华严》、《遗教》诸经,集传注解《四十二章》、《遗教经》、《沩山警策》,有语录、偈、颂,并行于世。
绍兴庚申夏稍违和,有景陵越吴兴施财预建塔亭,以备后事。
病起,折充院前歇亭。
知事众谓恐违檀越意,乃恳止之。
因示诫文,其略曰:「予欲以吴君所造塔亭下,止以砖灰垒一同归塔,欲自予已往当山住持者,同葬遗骸于其中。
所贵省缘,免致唐劳从事无益为。
传正眼,令慧命不绝,则斯道绵远无穷。
幸同道者察予鄙志」。
归寂后,人以重钦奉,轻于违师之志,同归之义,众议寝焉。
小师宗善状行实,自洪山不远数千里而来,求铭于予。
予于为同乡,且以道契,每钦其道行为里闾之光,义不当辞。
呜乎!
岁不寒无以知之后彫,火不烈无以验真金之不变,事不难无以见高人之节守。
今世之所谓高僧者,莫大乎阐扬教典,传授祖灯,护戒精严,存心慈忍,禅定不乱,精勤匪懈,身不衣帛,囊无积财,力兴丛林,善徒众,长斋不昧,坐脱立亡,有一于此,号曰名德
傥卒然临之祸患忧危之变,鲜有其心不摇夺者,而于众善则兼而有之,而又能为高尚者之所难能。
粤若逢时厄运,群盗四起,德安大府,环绕几遍,乃入城创庵居之,与众同患,米贵如珠,不忍散众,阖郡惊惶,无惧色,提振,宛若平时。
声传贼耳,自唱言城破但存净严一人,虽闻此,惟以利众为心,誓与阖城俱存亡。
既以道德保护一方,贼遂攻击不利,而曰城中果有异士,从而引去。
贼既解而师退,在他人则追念前日虎口之危,亦且少休,或求安静之地以自养,是为得计。
洪山全仰远供以赡多众,时则贼去未久,供路不通,山顶屋宇,大半颓圮,僧徒饿殍,十丧八九,所存馀众,惟以野菜橡糜仅充口腹,闻者莫不远避。
宣抚司往住持,而亦毅然从之。
既至,躬率其徒通供路,葺治田圃,鱼鼓之声复闻。
未几,社供复来,衲子奔凑,于是重修院宇,百废具兴,卒安百馀众,灵济道场灿然复新,有加于昔焉。
呜乎!
于传道修行之外,又为人之所难能有如此者,求僧中之名德,罕见其比,非夫夙植德本而道力深厚,畴克然邪?
铭曰:
大洪之巅,灵济开山。
始自恩公,更律为禅。
法净严,继踵而住。
十有三年,道乘化普。
师生遂宁,幼愿出尘。
受具之后,周游问津。
遍登讲筵,复历禅苑。
既通教行,欲穷法派。
因缘未,束包南游。
竟遇洪山,针芥相投。
俱视一指,洞彻源底。
佛祖机缘,更无馀旨。
宗说俱通,解行相应。
能博能约,有有绳。
精持毗尼,常恐弗及。
食不背众,衣不衣帛。
不弃蚤虱,不畜资财。
人所爱恶,己独忘怀。
高士所为,独兼众美。
临患难而不变,世莫得而伦拟。
若居德安,会贼四围。
阖城震恐,日惧颠危。
行祖令,宛类平时。
贼谓有异人而引去,庸非赖道德之慈威?
逮兵祸之稍平,亦可休而少息。
洪山供利,久已隔绝。
淩晨无粥,而正昼无食。
殍而死者过半,幸免而存者十一。
宣司之请,不复辞难而往。
芟荆榛以登陟,辟虎狼而趋上。
野菜橡糜,与众同饷。
率其徒以开路,招檀施而赡养。
曾未逾年,衲子奔凑。
田圃丘墟,俄复耕耨。
寺宇倾摧,鼎新卑陋。
卒安七百高僧,名蓝废而复旧。
此举世之难能,优为之而不以为难。
致缁素之皈重,宜幽明之共尊。
圆寂之夕,暴风遽作。
龙神鸣指而长嘘,山崖裂石而崩落。
时当暮春大雪降格。
禽兽哀号,林峦变白。
红光现于峰顶,化体初无改色。
巍巍耸塔瑞云中,高示遗规为永则
按:嘉庆《湖北通志》卷一○三,嘉庆九年刻本。
儒荣图序绍兴二十六年九月 南宋 · 程敦厚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二八八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六三
眉山之士以儒为世守,先时有综类国初以来凡登科之名氏,离而为图,目之曰《儒荣》,其后缺然莫继。
今杨君偃乃捃摭附益之无遗焉,再三求以发其端。
某曰:图中之尊行有父兄在,其材猷学术,不当从某论。
然而闻之,儒莫盛于东西京,亦莫陋于东西京,圜桥门而观听,多至亿万计,是皆宋元君之《画史》舐笔和墨而在外者。
彼诛吕安刘,拥昭立宣,曾非稽古之力。
此无它,其专止于发策决科,其卑徒以缘饰吏事,而其极以取车马印绶而已。
嗟夫!
吾儒之真,顾果如是耶?
惟三苏先生任天民之先觉,司人文之慧命,光明卓伟,照耀千载,尚视鲁国盖几无愧,而高出汉朝,诚可为荣矣。
子云之说揆之,殆将无敌于天下,岂独以誇一国哉!
昔鲁君之宋,呼于垤泽之门,守者曰:「何其声之似我君也」?
唯其居相近,而犹能音气之相同若此,况道德之所被,渊源之所传,虽百世之下,亦将兴起。
故某乐为方来之贤俊道之云。
绍兴丙子秋九月十日前进士程某序。
与似清书 南宋 · 陆九渊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一四四、《象山集》卷一七
九月八日蒙泉守陆某书复明珠庵清长老禅师侍者:自从临安一别,直至如今,谈咏高风,便同觌面。
去年百八侄归自南岳,得书,又承惠药,足慰别怀。
道人家信缘信脚,到处为家可也。
明珠庵幸有诸贵人贤士相爱,得住且住。
若是名山大刹,更尚有缘,顶笠便行,亦且无碍。
不须拟议,不劳擘划,在在处处皆是道场,何处转不得法轮?
何人续不得慧命
事忙,来人索书,草草奉此,想蒙道照
与可庵禅师 南宋 · 释祖谦
 出处:全宋文卷四七六○、《大慧普觉禅师年谱》卷末
祖谦悚息上启:大慧入般涅槃法门,山摧梁坏,四海道俗,失所师仰。
自领遗问,私心惨怛,迨今未已。
窃惟师贤之重,其何以堪,此道坠地,任是责者,实在可庵
必将勉为众出,续佛慧命,固不可专于独善也。
至祷至祷。
杖锡今尚留塔下,或径为归福唐计,望一报。
益远道论,敢冀以时珍重,不宣。
祖谦悚息上启可庵师侍者
祖谦有少香烛,托贤公为葬于塔下,或贤公偶出,烦可庵为葬之也。
祖谦
破庵语录序嘉定五年四月 南宋 · 杨子谟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五六三
佛祖正法眼藏,初不可传,可传者筌蹄耳。
然而师承真正,根蒂分明,则有言无言,无非正法。
凡所以发扬祖道,开示后学,使人因指见月,其可无传乎?
先破庵老和尚,九坐道场,说无义语,壁立千仞,峭绝巉岩。
售用纵横,打破密庵窠窟;
行持高峻,远绍佛果家风。
正令全提,诸方风靡,大机密用,外道潜踪。
独运本分炉锤,烹鍊几多禅衲,近世宗师,如公无几。
呜呼!
当此法弱魔强之际,倚公一柱,以障颓澜,今其已矣,后学将安仰乎?
予虽未识师颜,而书问往来,商订是事,千里同风,固若符契。
侍者圆照编次法语,求序板行。
三复玩味,非惟如已识面,又得其心,乃知破庵老人有不亡在。
续佛慧命,非在斯文乎?
学道高人,要须具眼。
嘉定壬申孟夏浩斋居士杨子谨书。
按:《破庵祖先禅师语录》卷首,续藏经第二编第二六套第五册。
舍宅誓愿疏文 南宋 · 张镃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五六五
大乘菩萨:戒弟子承事郎、直秘阁、新权通判临安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事张镃,右一心归命本师释迦牟尼佛,当来下生弥勒尊、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、十方法界诸、诸大菩萨,缘觉声闻、大梵天王、帝释、尊天四大天王,韦陀尊天守护正法、天龙八部、大权圣众、五岳四渎名山大川祠庙神祇。
伏□不离真际,普赐證明。
恭以欲导群迷,必阐扬于佛道;
□兴遗教,宜建立于僧坊。
胜福难思,契经具载。
生佛灭后,值法住时,幸发无上心愿,学第一义。
念真乘难逢于旷劫,思慧命常续于未来。
助行欲妙于庄严,随力当施于利益。
深心所在,至愿方陈。
阎浮乃众生选之场,震旦多大乘得道之器。
教法东渐,而独此为盛;
祖师西来,而其传不穷。
由是众多之伽蓝,遍我清净之国土。
或据名山胜地,或居赤县神州,皆古德之所兴,实檀那之自创。
伏遇皇上体佛心而治天下,崇祖道而护宗门。
钱塘驻跸之方,乃寰宇观光之地,昔相国曾闻□之建,今□在所未见。
按:已下原钞缺一叶。《武林金石记》卷九。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·缪专二五三六。
祭无准圆照禅师淳祐九年四月 南宋 · 游似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六八五
维皇宋淳祐九年岁次己酉四月壬寅朔右丞相、兼枢密使提举国史实录院提举编修玉牒提举国朝会要、提举编修敕令、提举编修经武要略南充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、食实封一千四百户游似谨以香茗之奠佑,昭告于故径山佛鉴范公无准圆照大禅师之塔。
师起剑阁,锡飞入吴,觉性既圆,声誉甚都。
十有八年,挥麈双径,再幻楼阁,一弹指顷。
出世间法,非我所知,自世间言,谁能及之。
胡不百年,续佛慧命,使彼丛林,知所取正。
尺书告别,寂果乐邪,遣一瓣香,临风叹嗟。
尚飨!
按:《无准师范禅师语录》卷六,续藏经第二编第二六套第五册。又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七九。
别山智禅师塔铭 宋 · 文复之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○九、《天童寺志》卷七、同治《鄞县志》卷五九、《两浙金石志》卷一三
庆元之景德招提甲于东南,自宏智觉据丈室,唱洞山之道,行解孤绝,户外履满,至无容迹。
乃因其旧而宏敞之,层楼复阁,幻出佛境,僧坊宝所,架迥凌虚。
由是一新来者之耳目,尽著四方之包笠,勤亦至矣,岁丙辰,不幸燬于火,荡无一存,瓦砾眯目,一方稚耋每对之相叹息咨嗟,惜其旧而难其新也。
或有曰:天王无准范嫡子,真知密行,四众推服,且心念真实,屡试名刹,植仆起僵,有成效矣,倘得此人主持,庶几可复旧观。
于是本州帅守吴公潜以舆议闻于朝,有旨召师主其山,师闻命毅然曰:经始用力,独匪人欤,吾其可不逮其志?
则一囊一钵亟前无难色。
始至,埽灰烬,除瓦砾,缚数椽,与厮役杂处,欲以岁月迟其成。
会鄞闵雨,请师祷焉,师默祝于心曰,此寺若有缘再造,当随祷为霖,以起众志。
登座举扬,云作雨施,尽三日,田畴告足。
朝家闻其事,以僧牒五十赐之,由是人情大和会,士夫耆旧从臾出力惟恐后。
殿宇像设,三年落成,金碧辉映,轮奂斩新,天王之名愈播众口,而师自视欿然,如未始著力者。
名山胜地虽废兴有时,茍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
天童始于兴师,宏智、应庵载造于师,前后千百年如出一人,机缘匼匝,岂其默有司人者,不可以智虑筹量耶?
师讳祖智,俗杨氏,顺庆人,母满娠,梦一僧庞然,形状瑰伟,遽来求寄宿地,已而孕师。
生而颀然,稍长,性不好弄。
甫七岁,有僧绍印访其家,见其相与常儿异,试出言求为行童。
师忻然随往其庐,印授以《圭峰圆觉序》,一脱口即成诵,如宿习者。
十四岁祝发,十九岁往成都昭觉依󲋧牛全,始学出世法。
后出峡抵公安,闻僧诵六岩语,喜之,径往苏之穹窿谒岩,岩著之堂中。
因阅《华严法界品》善财见弥勒楼阁因缘,入已还闭之语,恍然如梦而,遂颂灵云见桃花机缘云:「万绿丛中红一点,几人欢喜几人嗔」。
岩颔之。
随众二年,往见浙翁琰、无际派、高原泉、淳庵净、妙峰善,皆有头角之誉。
最后见无准范于雪窦,知其为法器,以峻绝门庭待之,棒喝俱下,一语不假贷。
师拟赓对,辄噤不发诸口,由是知解俱丧,而服膺焉。
久之,或作而曰:「吾平生伎俩皆死法,今见无准范,始行活路矣」。
准被命住育王,令师归藏司,未几移径山,请分座。
嘉熙戊戌洞庭天王虚席,郡守赵公遴选于众,以师为请。
师至,百废具举,规式一新。
夙参如西岩慧、高峰密、兀庵宁、别庵甄,皆同志者,住后互击扣焉。
痴绝冲灵隐衲子往来,道师提唱,称赏不容口,由是名声籍甚。
丞相游公似以西余招之,金陵留守王公野以蒋山招之,师皆任缘次往。
钵袋随身,或久或近,俱无适莫,而学徒从之不舍,所至丛林,名播远近。
宝祐丙辰天童之景德罹火,而师以宿缘受请,事事赤立,无以妥众,人不堪其忧,师以忍力宿愿,皆不介意。
风饕雾宿,粝食不充,始始终终,曾不告劳。
会机缘成就,而僧牒至焉,几何,梵宫巍然,如神力变现,突出目前。
人无智愚,普指赞叹,惊诧未有,而师之精力亦疲于是矣。
师本无宿疾,领众如常,岁庚申九月旦,忽示众云:「云淡月华新,木脱山露骨。
有天有地来,几个眼睛活」。
于是老参宿衲始疑师有出末后句者,自是不复出丈室矣。
有省问者,遽曰:「不及相见,各宜努力」。
后十日夜分,呼侍者嘱后事,无一语,珍重大众,叉手长寂,寿六十一,腊四十七。
师常日嘱其徒,曰令从火浴。
已而寺众谓师于本山有大功,宁忍,遂塔全身于中峰密庵之右。
送者填塞,皆掩袖饮泣,如丧至戚。
浮图氏有殿宇坊居,皆像季法,然化缘安众,于是乎在。
世有肯为众服劳而知解不足服人者,有眼明白而不屑于从事力役者,有念虑及此而机缘不偶者,有一于此,皆不溃于成。
师知见践履皆绝人,为众一念出于真实,故其成就如此。
四处住山皆名刹,道号别山,而衲子乃以天王目之,耳根习熟故也。
平生为众激扬语言三昧,其徒录之别楮。
吁!
师以真正眼目名播江湖,为龙天推出办如上事,学者愿其年登上寿,为本山住一二十年主人,以临济兴化之传成就学徒,续佛慧命
而缘法止此,此可深痛也。
复之素不识师,而知其名。
师之参学永言、会彻状师平生,求刻诸铭,于是不推其请而系之以辞,曰:
少林一脉,法以心传。
心本无心,言那可诠。
后来夸毗,誊说纷喧。
师于雪窦,得鱼忘筌
事事活路,著著机先。
匪传匪授,匪法匪禅。
宝坊载缔,克还其前。
匪师之故,孰相其缘。
惟山太白,高高矗天。
惟寺景德,久久福田。
天王之名,维千万年。
五灯会元跋宝祐元年正月 南宋 · 沈净明
 出处:全宋文卷八○八八
安吉州武康县崇仁乡禺山里正信弟子沈净明,幸生中国,忝预人伦。
涉世多艰,幼失恃怙。
本将知命,遂阅《华严》大经、《传灯》诸录,深信此道不从外得。
切见禅宗语要,具在《五灯》,卷帙浩繁,颇难兼阅。
谨就景德灵隐禅寺,命诸禅人,集成一书,名曰《五灯会元》,以便观览。
爰竭己资,及募同志,选工刻梓,用广流通。
续如来慧命,阐列祖圆机,灯灯相传,光明不断。
普愿僧若俗,或见或闻,开悟本心,咸跻觉地,出生功德。
谨用祝延圣寿,保国安民。
次冀施财助力,共获休祥。
普报四恩,用资三有。
劫石有尽,我无穷。
宝祐元年正月旦沈净明谨题。
按:《五灯会元》卷首,一九八四年中华书局校点本。